01、

空氣中佈滿雨水的氣味,天上的黑雲不斷地翻滾、騰躍,偶爾還隨著那幾聲轟然的響雷,像隻新生在世上的幼獸般,伸出手,好奇的觸碰著大地。

這不好,這非常非常不好。薩查抬起頭望著黑灰混雜,而且越發精神的天空,在心中碎念著,然後踢了踢身下愛騎的側腹,稍微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薩查是一名獅種獸人,是他所屬的部落村──月蛇部落裡最年輕強壯的成員之一,他同時也是部落裡巡守隊的隊長,他是奉村長的命令,將這一個月以來族人所捕獲的戰利品(野獸的皮毛等等)運到離部落最近的城邦──依萊德,去換取金錢和各類食品、生活用品的。

但薩查出發還不到三天,原本晴朗的天氣卻完全變了樣。「青潭明明說這個禮拜都是大晴天的...」薩查小聲的咕噥,族內那隻巫醫的預測從來都沒有失準過,難道真的這麼衰,被自己遇到失準的這次?他輕蹙起眉,苦惱的思考。

過了一會兒,幾粒雨滴落在薩查的鼻尖,然後就是一陣大雨傾瀉而下,「小毛!衝刺!!」薩查有點慌張的催促著本名叫藍毫、暱稱叫小毛的愛騎風雷獸(*註,風雷獸:豹頭,虎身,長著獅鬃的一種騎乘用獸,普遍的毛色是棕、黑、灰三色),藍毫嘶吼了一聲,撒開了四肢向一棵樹根部位有個足夠放下自己與薩查的空間的神木奔去。牠心裡非常清楚薩查是碰不得水的,所以一到了足夠的距離,牠便一個縱身跳了進去,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牠只花了不到30秒的時間。

「嗚喔,小毛good job!」薩查對藍毫豎起了大拇指,然後笑著從包包裡找出了塊肉乾遞給藍毫,藍毫欣然接受了自己應得的獎勵,牠一口咬起肉乾,並吞吃入腹。

薩查之所以那麼害怕水,不單單是因為貓科動物的本性,而是因為他體內不只有風屬性,他同時體內也存在著火屬性,平常洗個澡、喝個水之類的還可以接受,不過其他非必要的事──免談。

薩查打開了藍毫身上的行李袋,稍微檢查了一下貨物有無損傷。嗯,很好,東西都沒事。他滿意地望著安然無恙的貨物,然後甩了甩因被雨水打濕而變成金棕色的鬃毛,再從包包裡拿出乾柴,在不會燒到樹根的地方點燃了一堆柴火,讓兩人濕淋淋的身體稍微暖和點。

火花不斷地晃動,薩查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倦意,連續兩天的旅程使他非常疲累,雖然還是早上,但他闔上了藍棕色的雙眼,倚著趴臥在一旁的藍毫,兩人就這麼在柔柔搖曳的火光中睡去。

02、

大雷雨來的快、去得也快,這場雨下了約兩個多小時就停止了,淺眠中的薩查聽見雨聲停止了,便站起身動了動筋骨、踩熄火堆,而藍毫也隨著他的動作起身,抖落牠藍灰色頸鬃上的些許塵灰。

薩查與藍毫踏出樹根,燦燦陽光與斑斑樹影灑落在兩人身上,好似正由內而外的洗滌著兩人的靈魂。雨後的天空映著一道彩虹,樹上、草地上的水珠一閃一閃的,此時的森林潔淨而溫和,完全沒有了幾小時前下雨時的狂暴氣息。

薩查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撫了撫藍毫的頭,然後跨上牠身上的獸鞍,藍毫向前一撲,跳回了躲雨前所走的那條小徑,繼續前行。

兩人又走了約半天的時間,在接近傍晚的時後終於看見了依萊德城邦,依萊德黑灰色的城牆因夕陽照映而反射著紅金色的光芒,廣大的城門氣勢無邊,威嚴而不容許冒犯,就像隻伏睡著的猛獸。

真不愧是“黑鐵巨獸”。薩查暗自在心裡讚嘆,自己來這地方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遠遠看見這,看見城牆上飛揚的紅底、銀邊,用金線勾勒出獸形的那面旗子,心裡總是非常躁亂、並有種奇怪的感覺。

薩查甩了甩頭,讓心平靜下來,他驅使藍毫向城門小跑步過去。薩查向衛兵表明自己是來做交易的,那是個獸人衛兵,他似乎非常高興遇見自己的同族,因為他那灰色的牛尾正輕快地擺動,他草草地檢查過藍毫身上的貨物袋,笑著跟薩查聊了幾句,便放行讓他通過了。

薩查讓藍毫直直向著城中心走去,他們輕快的躲過了迎面而來的人潮,慢慢地、穩穩地向前走去。

夕陽照射在薩查的身上,他金色的鬃毛被染成了火紅色──就如同夕陽的顏色一般。他無遮掩的打了個呵欠,那獸族妖異但俊美的臉龐染上了些微孩子氣,立刻有許多異性充滿愛慕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當然同性忌妒的目光也是不會少的。

薩查一直走到了城中心距離市場最近、名為『眾生』的旅店前才讓藍毫停下,他將藍毫放在了綁坐騎的地方,但並沒有把牠繫上,只把韁繩輕輕套上了栓子,因為他知道牠是不會隨便離開的。風雷獸雖然難以馴服,但馴服了便是絕對忠心。

藍毫一被套在了坐騎區,立刻引來了一些較低階坐騎的騷動,藍毫揮揮爪子做勢要向牠們撲去,那些坐騎立刻被嚇得哀哀慘叫,有幾隻還被嚇到腿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藍毫抽動著頰鬚,並發出了開心的呼嚕聲。

「別欺負別人。」薩查把藍毫身上的幾個袋子卸下、扛到肩上,看到牠的動作,蹙起眉,警告性的敲了一下牠的頭,藍毫這才安分下來,牠把頭向前探去,慢慢啜飲著面前水槽裡清涼的泉水。

 「歡迎光臨......呦,小查你又來了阿。來來來,坐這。」薩查推開門走進旅店,門鈴發出清脆的「叮鈴」一聲響,坐在櫃檯的人類老闆娘喊了聲歡迎光臨,抬起頭看見是薩查,立刻向他招招手,要他來自己旁邊坐。老闆娘年紀二十歲上下,大約及肩的棕長髮俐落地綁成小馬尾,使得她原本姣好的面容看上去增添了幾分清秀,老闆娘名為燦羽,是薩查的乾姐姐。

 「燦羽姐,這是禮物。」薩查微微抽動頰鬚,並從包包裡拿出了幾個裝著獸血的瓶瓶罐罐以及魔石遞給燦羽。(*註,魔石:靈獸體內的寶石。)

「不用每次過來都帶禮物的...」燦羽把禮物推還給薩查,每次都收自己乾弟的禮物真的怪不好意思的。「不行!既然當初是燦羽姐妳幫了我,使我們族人沒有損失慘重,那我就必須報答妳。」薩查睜著那雙貓科動物的美麗雙瞳,瞳仁裡映照著些許金光,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他重新把禮物放回燦羽的手裡,尾巴、雙耳微微垂下。

相信我,如果你是個雌性......不,就算你是個雄性動物,也無法輕易拒絕這雙眼瞳。

「好好好,我收下。」燦羽看到薩查那楚楚可憐的眼神,天生的母性使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以後全都收下。」太萬惡了,乞食的貓真是太萬惡了。語畢,燦羽心裡這麼想。

「謝謝燦羽姐!」薩查開心的笑著說,臉上沾染了幾分傻氣,「對了,這是煌月姐上次跟我要的『青焰』」薩查從背在身上的背包裡抱出一團青色毛球,但定睛一看,他抱出的其實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狼。小狼有著青色的毛皮及雪白色的四掌,那雙琥珀色的眼珠正賊溜賊溜的打量著旅店內部,給人一種活潑淘氣的感覺。

「你還真的幫她帶來了...」燦羽略為無奈的扶額,自己這個乾弟實在是有夠聽話,這讓燦羽不禁為他的未來擔憂─會不會他以後被賣了,還在那邊幫人家數錢?想到這裡,燦羽不敢再想下去。

「小查你等一下,我去把那傢伙叫起來」燦羽輕嘆了口氣,見薩查點了點頭,便轉身打開櫃台後面的門,走進了屬於自己與“她”的房間。

走進了昏暗的房間,燦羽輕皺起眉頭,望著散落在玄關與客廳的空酒瓶,「這傢伙...」燦羽無奈的喚出了式神來打掃,名為『衹雪』、擁有搶眼正太外表的式神看了看滿地的酒瓶,再用「又來了?」的眼神望了一眼燦羽,便微微鼓起嘴巴,乖乖的蹲下去撿酒瓶了。

無視衹雪那「我不要再撿酒瓶了!」的視線,我總不能叫煜玄撿酒瓶吧?燦羽想到自己另外一個戰鬥狂式神,在心裡嘟噥了幾聲,並打開了主臥房的門,正如她所想的,一陣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而躺在雙人床上的那人竟然還睡的著──這一直是燦羽很佩服那人的一點。一開門,臥在床右側的那匹棕毛大公狼立刻警戒的張開雙眼,但一看見是燦羽,隨即又放平了頸鬃,躺回原本的位置。

燦羽拉開了窗簾,並打開了窗戶讓酒氣散出去,血紅色的夕陽餘暉映出了床上那人的臉。那是張雌雄莫辨的臉龐,面部的線條柔和,但眉宇間又透著一股不可抹滅的英氣,那人微捲的棕灰色短髮微微蓋過了雙眼,半張的嘴裡兩對發達的犬齒微露──全然透著一種震懾人心的邪魅。

「月,起床了,小查把你要的『青焰』帶來了」燦羽輕喚著床上那人的暱名,沒錯,她就是剛剛薩查提及的煌月,也沒錯,她就是個女的。

「唔...?羽...?再睡二十分鐘就好...」煌月嗅了嗅空氣,聞出了燦羽身上自己熟悉的氣味,然後翻了個身,還逃避似的把棉被拖到了自己頭上蓋住。「...再不起來我親妳喔?」燦羽見煌月賴在床上不起來,只好使出殺手鐧。你瞧,效果多好,燦羽話都還沒說完呢,就看見對方那雙金褐色的眼珠迅速張開,還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變態。」燦羽留下兩個字,然後轉身步出房間,煌月連忙拿起放在床邊的外套跟了上去,然後向燦羽乞求原諒。

「老婆大人妳原諒我吧,我下次不敢了。」雙手合十,低頭認錯的某酒鬼。

「哼」不想理會的單音節。

「拜託拜託拜託嘛...」大狗撒嬌攻勢。

「......好啦。」心軟的某人。

「汪嗚。」被強烈閃光襲擊的某狼。

燦羽、煌月,以及那匹名為『嶄』的棕毛大公狼步出了櫃檯的門,明亮的燈光使得煌月有些不太習慣地瞇起雙眼,她向店裡的人點了點頭打招呼。

「煌月姐,我幫你把牠帶來了。」看見煌月,薩查發出一聲呼嚕,稍微揚了揚自己手裡的『青焰』。『青焰』的目光望向了煌月,像是正在打量著她,煌月伸手要接下『青焰』,薩查投給了她一個擔心的眼神,煌月擺了擺手表示沒關係。

在煌月接下『青焰』的一瞬間,青毛小狼卻一反剛才溫順的模樣,猛地那一口牙就向煌月的手臂咬下,伴隨著利牙陷入血肉的聲音,煌月的衣袖逐漸被血染紅。

「煌月姐!」、「月!」、「靠!」幾個聲音同時響起,一瞬間,店裡的人都慌了,還有幾個人直接準備放治癒術了,但煌月舉起染血的手阻止了眾人,示意大家不要干擾。

「這麼兇阿,也好,不兇我才要擔心了呢。」不同於旁邊那一群緊張得要命的人,我們的當事人煌月反而相當的淡定,她臉上甚至還流露著溫柔的神色,「以後...你就叫做『桀』吧...我是煌月,還請多指教。」煌月撫過『青焰』──也就是桀的頸鬃,動作非常的輕柔,一遍又一遍,讓桀憶起了自己還在母胎時,母親那溫暖、柔和的舔拭。

桀雙眼裡的敵意逐漸消失,不知為何這個素未謀面的人類給了牠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古老、模糊的情感......就像是經歷長途跋涉,最後回到了應有的歸屬的那種感動。一瞬間,悔意湧上桀的心頭,牠帶著濃濃歉意舔了舔煌月手臂的傷口,桀的天賦使得原本深可見骨的傷立刻恢復了七、八成左右,只剩下幾個冒血的小創口而已。

望著煌月的雙眼,桀的體內竄出了一道青綠色的光芒,牠發出了催促似的低頻嚎叫,煌月會意的笑了笑,綠色光芒附到了她的手臂上,輕靈的跳動了幾下,然後融入了她的體內。煌月的左肩在瞬間閃過了綠光,然後一團米黃色的光也從她的體內竄出,融入桀的身體──這是人與靈獸締結契約的過程。

煌月將桀放到地上,桀發出了「呼兒」的一聲嚎叫,並舔了舔煌月的手掌心,然後跑向嶄,用頭與對方的肩頸磨蹭,嶄也以鼻尖輕輕回蹭了桀。

看著兩狼融洽的互動,煌月輕輕的笑了,她一轉身,看見整個大廳的人都看著自己,「......看三小?」這是她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然後她便理所當然的被眾人拖去「處理」了。

03、

「獅仔。」望著走進廚房準備晚餐的燦羽的背影,煌月喚著薩查的另一個暱稱,「嗯?」薩查輕應了聲,轉身看向煌月。

「我想問你一件事。」煌月金褐色的雙瞳倒映著燈光,就像是獵者眼中的那種光芒,微微勾起的嘴角搭上她那天生給人的邪魅感,顯得妖異而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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